Monday, January 24, 2011

风雨独立路--李光耀回忆录 (Part 6 of 8)

第19章 组织新政府

6月3日晚上,群众大会在市政厅大厦前面举行……我发表了严肃、近乎忧郁的演讲,我并不感到得意,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感受。我开始发现必须面对的问题的严重性——失业。人们热烈期待着迅速取得成果,共产党蠢蠢欲动,工会、学校和社团里有更多的颠覆活动,更多罢工,更少投资,更多人失业,更多麻颇。

波霭致贺电对我说:“两年多以来,我们的谈判是本着谅解和相互信任的精神进行的。我应该让你知道,我仍然信守我过去说过的,也就是决心以同样的精神处理我们之间未来的问题。光靠这点,新宪制就有可能落实。我将以同样的精神,在权力范围内尽一切可能,使新宪制成功。”

我在回电中说:“新加坡自治邦眼下开始的航程风险之大,知道的人很少。今后五年我们会在多大程度上取得成功,要看策划工作做得如何,工作有多勤奋,联合王国政府在多大程度上了解事态的发展和它的原因,也要看神明;而在这个22O平方英里的小岛上,有几个不同的神。第一个因素取决于我们;第二个取决于阁下,第三个我留给新加坡人民自己去祈求,让神明保佑我们。”

后来又出现了第四个因素——北方邻国的态度。第一个公开向我表示祝贺的是马来亚首相。他告诉报界:“新加坡人民作出了明确的选择,我祝贺人民行动党赢得那么多的多数票。”但那不是东姑,而是敦拉扎克。东姑在度假,由敦拉扎克暂时代行职务。东姑没那么婉转:“他们的胜利是意料中的事。其他政党闹分裂,组织不了强有力的反对派反对人民行动党。我的朋友林有福赢了,我感到高兴,至少他是一股强大的反对党力量。另一方面,党若要有效率,即使在立法议院外也必须重新团结起来,否则局面会维持不变。”

6月3日晚上,群众大会在市政厅大厦前面举行,亲共分子没有参加。我们让43名当选议员站在台上,一律穿白色的衣服和裤子,以此来象征政府的廉洁——今后将不会再有过去在新加坡盛行和在其他许多新兴国家存在的贪污舞弊。我介绍了由九人组成的新内阁,包括我自己。我发表了严肃、近乎忧郁的演讲。我并不感到得意,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感受。我开始发现必须面对的问题的严重性——失业,人们热烈期待着迅速取得成果,共产党蠢蠢欲动,工会、学校和社团里有更多的颠覆活动,更多罢工,更少投资,更多人失业,更多麻烦。这是个庆祝胜利的场合,我却没有欢欣鼓舞的心情。大草场上约有5万人,很守秩序,期望很高,心情很好。我选择在这样的场合冲淡他们的希望,给他们泼冷水,替自己准备好如何应付肯定会到来的共产党人的攻势。他们肯定会极力要求获得更多自由,以便颠覆新加坡,并利用他们在岛上的力量协助马来亚的革命。

六名部长演讲后,我概括了政府的立场:“我们开始了新的一章。人民通过民选政府行使的权力只限于管理本地的内部事务,这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但却是迈向合并和独立的一个步骤……生活里的好东西不会从天而降,只能通过长时间的勤奋工作才能得到。除非人民全力支持政府的工作,否则政府是出不了成果的……有时为了整个社会的利益,我们可能非采取不受一部分人欢迎的步骤不可。在这样的时刻要记住:指引我们行动的原则是,必须以整个社会的至高无上的利益为依归。”

执政头半年

1959年6月5日星期五下午,我和同僚们宣誓就职,地点就在蒙巴顿于1945年接受东南亚日军司令官投降的政府大厦。

古德主持宣誓仪式过后,以首任自治邦元首和新加坡最后一任总督的身份祝贺我们。我回答说:“过去几天,我们有机会跟一个了解我们人民的希望和抱负又了解我们处境的局限性的人打交道,这是我们运气好……希望你在往后六个月的任期内,会协助我们和平、顺利和有效地接管治理新加坡的大权。”

典礼举行过后,工作汹涌而来。人人都想赶紧动手,履行自己的职责,根据经验,我知道光靠热情还不行,部长们要充分施展才能,非有冷气办公室不可。这点听起来很奇怪,但是没有冷气的话,现代的新加坡是不可能有效运作的。我在黎觉与王律师馆工作的第一年,坐在大办公室里,炎热、潮湿和噪声使人受不了,尤其是下午,精力很容易就消耗掉。书记工作速度只有平常的一半,打字员会打错字,律师纠正错误和口授时犯的错误更多。高等法院情形更糟,因为我们要戴上翼领和扣上垂片,在律师袍下面穿黑色的夹克——这样的衣服原本是为伦敦冬天潮湿和寒冷的气候而设计的。

我接管了政府大厦二楼的市长办公室,跟副总理杜进才共用一间总办公室、一间接待室和一间会议室。为了方便沟通,我的秘书使用我们两人之间的办公室。

吴庆瑞掌管财政部,搬进了浮尔顿大厦。他很熟悉公务员的运作情形,工作很快就展开。财政部是我们最重要的部门,我让他挑选政府官员里的精英分子。他选中了韩瑞生担任常任秘书。韩瑞生是我日治时期就认识的朋友,当时他担任土地局局长。后来他证明自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能找到像韩瑞生这样的人是很幸运的事。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时间紧迫,资源也少。时间之所以不多,是因为我预料“蜜月期”最多只有一年,过后共产党人就会重新组织起来,向我们施加压力。资源之所以短缺,是因为公共储备金不多。几天后吴庆瑞便报告说,上届政府动用了储备,用了多达2亿元。他预见1959年财政开支赤字会超过14O0万元,可以省下点钱,但预料最多不会超过500万。因此应该警告部长们,除了已经批准的发展款额,绝对不能为发展项目再提供任何拨款,连已经批准的也要尽量削减。为了平衡收支,必须采取的步骤不但会不受公众欢迎,也会不受部长们欢迎。但是在组织政府的第一年,我们不能出现赤字。

部长以身作则减薪

我同意吴庆瑞的看法,告诉他我们最好在任内初期便采取不受人欢迎的措施。6月12日,各报报道财政部下令,未经吴庆瑞同意不能再有任何额外的开支。可能受影响的是政府对慈善活动的拨款,公务员购买汽车贷款以及奖学金、研究员基金和国外训练课程的开支。但是这些方面可省的不多。吴庆瑞建议部长们以身作则,
月薪从2600元减到20O0元,同时削减公务员的可变动津贴,我也同意了。我们举行了一次公务员联合理事会总务小组会议,但是雇员方面没获得工会授权,不接受建议。在内阁里我们讨论了这个问题,决定照办不误。政府宣布从7月1日起削减津贴,但是将接受雇员组织就这个课题提呈的意见。

减薪数目不算少,但还不是大减,只影响到1400O名公务员当中的6000名。月薪不低于220元的雇员都会损失部分可变动津贴.只有10%的人减少的数目每月超过250元,达到减薪400元顶限的只有一小部分人,8OOO名低收入雇员完全不受影响。但是这项措施仍然是个强烈的冲击。要一开始便为节省和理财之道定下基调,我们不得不迅速采取行动。感到很不高兴的大有人在,尤其是高级官员。受英文教育者认为我们开始惩罚他们,因为他们投票反对我们。那不是我们的动机。我们要向所有新加坡人,尤其是向占多数的受华文教育者表明,为了公众的福利,受英文教育者准备由部长们带头作出栖牲。为了协助传达这样的信息,就是在新时代里大家必须同甘共苦,我认为要他们作出牺牲并非不合理。

减薪还有个充分的理由。自1952年以来,我代表工会,吴庆瑞和贝思代表公务员,向政府施加压力,成功地争取了越来越多的薪金和津贴,当时并没考虑到经济情况。如果工会继续这样做,我们就麻烦了。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发出信号:这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减薪后每年将能省下1200万元。报纸估计能省2000到25O0万元,吴庆瑞加以驳斥并提醒各报,1959年剩下的六个月只能省600万元,
使预计的赤字从14O0万元减到8OO万元。

几天后他宣布冻结新官员的任命。那就是说,未经部长批准,政府职位出现空缺不能填补。

公务员工会极力反对。就像我们过去跟英国殖民地政府对抗那样,它们组织了一个联合行动委员会跟我们对抗,争取全面恢复津贴。但我们不是处于守势的殖民地政府,因为占多数的华人目前至少暂时全力支持我们,联合行动委员会始终组织不起来。尽管如此,他们的反应使我恼怒。他们不了解我们面临的严重挑战,也不了解说华语或方言的选民的力量如今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我们必须防止共产党人利用他们的不满。一些高级官员不得不停止聘用女佣——太不幸了;但是整个国家在面临更大的困难和危险,我们必须向他们表明,政府将为整体的利益治理国家。只有这样做以及小心行动,我们才能应付华人缺乏马来亚意识的问题,使他们献身于自己选择的新国家,忠于这个新国家。这是最重要不过的,因为他们必须改变态度,吉隆坡的马来领袖才会同意合并,使新加坡可以通过成为马来亚的一部分而获得
独立。

7月22日我以总理的身份在立法议院第一次发表演讲。我警告说:“如果人民行动党政府失败,当选掌权的不会是反对党,反对党会逃命去了。因为在我们后面,没有替代集团准备实行民主制度。归根结底,如果我们失败,残酷力量会卷士重来。”因此我们需要公务员跟我们合作,以便能实践我们对人民许下的诺言。“必须跟我们一起工作的人,难道我们会伤害他们吗?在民主制度下,公务员必须按照获得人民授权的政党的指示办事…如果不发生比损失津贴更糟的事……公务员应该跪下来感谢上帝,感谢他们幸免于难。”在本地,受英文教育者历来必须扮演重要的角色:“他们可以帮助我们弥合殖民地的过去跟平等的未来之间的鸿沟。”如果我们消除不了说华语或方言的人和受英文教育者之间的裂痕,后者可能命运多蹇。如果华人获得权力,政府的事务就会越来越多以华语进行,受英文教育者会突然变成无财无势的一群。

我不时严责他们,驱策他们,要他们改变,以便应付未来。我们——吴庆瑞、杜进才、贝思、拉惹勒南和我——是受英文教育者,是他们的当然领袖。我们不想他们成为没落中的一群。要说华语或方言的人不干掉我们,我们必须合力争取他们当中至少一半的人的支持。但是受英文教育者的非政治化倾向是那么大,以致不了解自己所处的危险境地。虽然到1961年所减的薪水已全部恢复原数,受影响的公务员却还是长期愤愤不平。如果不是后来局面大乱,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那么在1963年选举中他们必然会团结一致投票反对人民行动党。当时共产党人的威胁太明显了,他们别无选择,只好支持我们。

回顾起来,我对当年同意吴庆瑞的主张并不后悔。年底我们平衡了财政收支,税收没像我们所担心那样减少。如果必须重新对这一切表态,我仍然会赞成,不过削减的津贴会减到当年的三分之一。那已足以说服说华语或方言的人,而虽然受英文教育的公务员会感到不快,但是他们所受的震撼就不会那么大。另一方面,这次事件暴露了他们对政治形势的不了解,需要使他们重新认清方向,看到面临的危险和困难。在执政之前,吴庆端、贝恩和我曾经决定成立一个政治研究所,引导高级公务员了解共产党的威胁,让他们看清我们的社会和经济问题,这证明了我们过去的决定是正确的。但是要成功,我们必须赢得他们的信心,说服他们相信我们不是在给他们洗脑。

我们选中新闻部主任汤逊主持研究所。汤逊当时40岁开外,脑筋灵活,博览群书,说起话来很认真,带浓厚的苏格兰腔。他当过历史讲师,擅长教课,无论教什么都满怀热情。他了解我们的需要,很快就领会自己必须扮演怎样的角色。

作为财政部长,吴庆瑞主管公务员,他选定良木山一栋殖民地时代的政府别墅作为研究所。8月15日我为研究所主持开幕,形容它的宗旨是“不但要激发你们的智慧,还要让你们了解在革命形势下,民选政府会遇到哪些尖锐的问题……一旦向你们提出这些问题,你们就能使政府很快地了解人民的需要和情绪,同时做出积极的反应,从而能更好地协助我们采取解决问题的办法”。

汤逊开始讲课和组织研讨会,我和一些部长到研究所讨论我们必须立即应付的实际局面,让大家通过实践的方式研究问题。起初公务员抱着怀疑的态度,但是讲师们显然不是共产党人,于是他们最初对于这是马克思主义灌输方式的疑虑很快就消除了。由于讲师们的心态跟他们一样,他们同意:政府是诚恳的,问题是真正存在而且是不容易解决的;我们是真正希望他们跟我们一起工作并落实解决的办法。汤逊干得不错,在往后四五年里教会了高级公务员如何了解共产主义理论,了解促进共产主义发展的社会弊病有什么民主办法可以解决,以及了解游击队的叛乱活动。他们认识了在广阔的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关于东南亚革命的原因,以及为了应付挑战,态度和政策必须根本改变。

但是由于其他原因,我们跟公务员的关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仍然很不自在。在由反对党转为政府的调整过程中,我料到的一个大问题是如何适应权力。我警告部长、政务次长和奉派协助处理公众投诉的议员避免让权力冲昏头脑,避免滥用权力。但嘴上说说容易,我们依然经常得罪公务员。

趁热打铁推行运动

我们正在利用选举过后受人欢迎的局面,决心趁热打铁。我们推行了一系列大事宣传的运动,打扫城市街道、清理海滩垃圾、割掉荒地上的野草。这是模仿共产党人的做法——以引入注意的方式动员大家,包括部长在内,用手劳动和弄脏衣服,以便为人民服务。我们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让马共垄断这些技巧。我们发起运动引起群众的兴趣,让他们为热心公益、保持清洁和保护公共财产建立较高的行为准则。一个星期天王永元会动员公务员清理樟宜海滩,下一个星期天我会拿起扫帚跟社区领袖们一起扫街。

当时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吴庆瑞和我策划并组织了人民协会,那是个包容新加坡所有重要志愿社会组织的法定机构。这些组织从棋会、体育俱乐部到音乐、芭蕾舞、绘画和烹饪班等等,教人学习技艺,从事有益的活动。我们要让人们做些有用的事,使他们站到奉公守法这一边。

我们兴建了100多个民众联络所,在市区里兴建大型的,在乡村里则建小木屋,提供教育和娱乐中心——让人们打乒乓球、打篮球、打羽毛球、下象棋以及上收音机和电冰箱修理课、手艺课。每个中心都有个全职的组织秘书负责管理,照顾附近居民的需要。为了监督起见,社会福利部改为社区发展部。

我们计划组织建国队,接受失业的青年男女,让他们穿上类似军装的制服,住在用木板搭建的宿舍里,教他们耕种、修路、砌砖和建筑,目的是让他们遵守纪律,而最重要的是使他们不致流浪街头。

但是我们也必须让已有工作的人们守纪律,因为我们迫切需要控制受共产党人控制的工会,制止它们进行政治罢工。因此我们需要尽快成立一个仲裁庭。在50年代,澳大利亚的劳工关系不错,主要是由于实行强制仲裁,制止了工业上的不安宁。我们于是找澳大利亚政府,他们派劳工部常任秘书来帮助我们。仲裁庭成立之后,我们的部长可以下令把任何严重罢工事件提交仲裁,尤其是诸如交通和公用事业等提供基本服务的部门的罢工。一提交之后,在等待仲裁期间,工会如果继续号召工人停工将作非法论,工会注册可能被吊销。此外,在罢工之前必须进行秘密投票,而不是在发表煽动民心的演讲之后举手表决。举手表决的情形我见得多了。

另一方面,我们跟共产党人抱着同样的看法:除了日本,中国和亚洲其他国家的落后是由于妇女并未得到解放;必须让妇女跟男人平等,受同样的教育,能对社会做出全面的贡献。在竞选期间,我们曾经利用分配给我们的以四种语言(英语、马来语、华语和泰米尔语)发表政党广播的机会,提出有关妇女权利的政策,但是找不到一个人民行动党女党员能发表英语演说。芝在李与李律师馆面试了两名候选人的妻子之后,到我办公室来说,她们演讲语气太软了,不够坚强。当时我正在跟庆瑞和拉惹讨论事情。芝离开后,庆瑞和拉惹建议由芝去说。我征求她的意见,她犹豫了一阵子,终于同意。拉惹草拟了初稿,让她改写,听起来像是自己的话。她修改了,经过中委会批准,译成其他语言。这篇讲稿她用英语在马来亚电台发表。

推出五名女候选人

有一段讲话非常重要:“我们的社会仍然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认为妇女在社会、政治和经济上都比不上男人。这个神话被用来作为剥削妇女劳动的理由。许多妇女跟男人从事同样的工作,却得不到同样的报酬……在这次选举中,我们推出了五名女候选人……让我们向它们(其他政党)表明,新加坡妇女对它们的装聋作哑和插科打诨感到厌倦。我呼吁妇女投人民行动党一票。行动党是唯一有理想、诚恳和有能力落实竞选纲领的政党。”

这是认真的承诺,否则我不会让妻子到电台去广播。我要早日落实这项承诺,这就意味着总检察署的法律起草人员得尽快进行工作。他们寻找其他国家的先例,制订了妇女宪章,一年内通过了,成为法律。宪章规定一夫一妻制是唯一合法的婚姻制,把过去人们接受的一夫多妻制列为非法,只有穆斯林除外。伊斯兰教允许穆斯林有四个妻子。宪章内容是全面的,它改变了妇女的地位,却改变不了父母不愿生女儿,盼望生儿子的文化偏见。

此外还有多项措施不必怎么策划,就能轻易地争取人心,包括王邦文以内政部长身份发出的一系列“反对黄色文化”禁令。“黄色文化”指的是19世纪使中国蒙羞受辱的道德堕落行为和社会不正之风:赌博、抽鸦片、色情作品、多妻多妾、卖女为娼、腐败贪污以及裙带关系。反对“黄色文化”的精神是由来自中国的教师带进来的,他们向我们的学生和家长灌输民族复兴的精神。他们带来的教科书,无论是文学、历史还是地理,这种精神在每一章里都流露无遗。左倾的华文报新闻记者给热烈赞扬革命中国的诚实、清廉和生机勃勃的报道迷住了,写文章强化了这种精神。

王邦文迅速采取行动,表现出的清教徒的热忱胜过共产党人。他下令肃清华族私会党歹徒,宣布禁止色情作品、脱衣舞、弹球娱乐场甚至肉麻的歌曲。这样做除了使失业人数略微上升、新加坡对游客吸引力不那么大以外,没什么坏处。但一向是新加坡过客的水手和海员,很快就找到了在岛上更隐蔽的地点提供的这类服务,我们就当作没看见。卖淫活动依然在暗地里进行,我们没去管它,因为除非我们采取多半无效的愚蠢行动,它是禁止不了的。

我们最有意义的一项计划是争取在一年内让所有儿童都有机会上学。我的襟兄杨五麟担任教育部长,他的表现使我们感到自豪:他一分为二,让所有学校同时开上下午班,12个月内便使入学学生的人数翻了一番,使校舍的使用率增加一倍。他推行速成计划培训师资,把许多资深教师擢升为校长。他也开办成人教育班教马来语(现在成了国语),开展华人识字运动,用华语作为所有华族方言集团的共同语。人们希望自己日益进步,前景越来越好,我们便为他们提供必要的手段。在心理学上这是好事。共产党人曾经这样做过,我们再度采用已经被对手证明行之有效的工作方法。正如群众运动那样,我们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让马共垄断这些技巧。

35岁掌权心中不安

35岁就掌权,我心中不安。我没有行政经验,连自己的律师馆也让芝和金耀管理,于是决定必须了解政府的结构,对各部门的情形也要清楚。我要对高级官员,对他们的工作性质、态度和作风心中有数,以便在解决政治、经济和社会问题时,知道要作出多大程度的改变;我也要估计各部门的人力资源,重新加以部署,以便加强最重要的部门。

我最先访问的是财政部,因为没有财政资源的话,什么事也干不了。其次是内政部。我们对共产党人必须掌握可靠的情报,能够敏感和有效地应付他们,必要时能先发制人。我要知道有没有称职的官员在主持工作,能提供必要的情报、分析、想法并为我们进行策划,以便制订挫败共产党人的策略。在社会秩序上,我要警察遵守纪律,一旦我们决定驱散示威群众或平息刚出现的暴乱,他们能表现得坚定不移、果断和强悍勇武。

执政四个月后,我在10月访问了内政部。我先向高级官员讲话以提高士气,告诉他们我预计共产党人重组后会在一年左右闹事,要求他们为应付未来的动乱做好充分的准备。警察总监名叫布列斯,个子很高,戴眼镜,留着白色的山羊胡子,为人沉默寡言。他当过政治部主任,没干过多少制服警官的工作。他完全了解共产党人造成的威胁,可能也觉得我跟共产党人太亲近,而这对我并没什么好处——他手下多名高级警官也有同样的看法。我不晓得过了多久他才得出结论,认定我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当我说必须对付共产党人而又不致失去大批说华语或方言的民众的支持时,我是绝对当真的。

访问了珍珠山警察总部,接着到刑事侦查局,然后到政治部会见新上任的政治部主任林塞尔。林塞尔有好长一段时间当制服警官,跟收集情报相比,他更擅长于控制暴乱,给我的印象是头脑不够精明,无法了解共产党人的策略和战略。因此我决定在每星期的例会中同时会见他的高级官员,以确保直接听到他手下公安专家的汇报,不致由于经他转述而错过重要的微妙信息。这样的安排果然收效。后来,两名官员柯里顿和阿末汗的工作证明,他们是最能干的专家,经验丰富,既能巧妙地应付各种局面,又能对收集到的共产党人的情报进行透辟的分析。没有他们,政府处境会困难得多。

古德的报告

对新政府成立头六个月的事态发展,古德看法如何?在向殖民部大臣提呈的三份报告里,他做了总结。6月26日的第一份,以乐观的语调开始:

“新部长们都很有头脑,对政治纲领想得很多。他们的政治纲领是通过认真写成的讲稿向选民提出的。就信仰来说,他们是激进的社会主义者,却意识到新加坡作为国际贸易中心,情况特殊,实际局限很大。他们也意识到,在一个靠通过激烈竞争赢得生意的城市里,人口迅速增加,又期待着提高生活水平,这就造成了严重的经济问题。最重要的是,他们摆脱不了共产主义的威胁。

“要获得成功,他们必须使华族工人阶级和学生继续支持他们。这就是他们的弱点所在。因为这一来,他们不得不摆出争取民心的姿态,得罪要取得经济进步所依靠的商人阶级。他们念念不忘进行政治和思想意识的斗争,以争取人民支持民主社会主义,不支持共产主义,这就可能影响他们有效地处理使新加坡经济取得成果的其他问题。

“部长们也决定限制出席社交活动的次数。他们要给人的一般印象是:庄严地献身于为群众利益而治理国家的任务。

“他们(因此)自称为非共,尽量表明不是西方的傀儡。他们也对来自西方的赞扬敏感,因为他们认为,面临共产党人的替代领导,他们必须坚决保住新加坡左翼的华族人口的支持,而西方的赞扬只会损害这方面的支持。政府目前无疑正获得人口中说华语或方言的群众的热烈支持,今后一段时期,马来亚共产党不大可能向它挑战。据李光耀先生自己估计,这个时期多半会历时一年或更长。”

两个半月后的9月7日,古德提出的报告仍然乐观,虽然这次他列出了我的政府的缺点:

“要在这一切事态发展中认出这个政党原来是过去四年内受到共产党人渗透,利用工人、农民、华校中学生和年轻知识分子的不满所争取到的支持,以势如破竹的姿态上台执政的极端的人民行动党,那是很难的事。但是如果认为执政的责任已经改变了这些年轻人,那将是错误的。

“每个星期四下午,我在元首府跟李光耀先生举行例常会议,自由坦率地交谈。我发现他成熟多了。他仍然有他的偏见和执着,但一般说来很明事理,总是反应迅速和理智。我一再就他的政府的行为责备他,把我所能预见的后果坦率地告诉他。有时他能纠正我的消息,或者提出不同的看法。政府做的事通常都合情合理,问题出在做事的方式。一般说来他同意我的批评,尤其是如何对待公务员。他的答复是,部长们必须看到自己犯错的后果,这样的学习代价很高,但他不应该监督他们,他们会吸收经验。大事上他们不成问题,而且负责任,小事上却感情用事和令人厌烦。跟他们一起做事,我们会不断遇到困难,得不断提心吊胆,容忍和谅解的能力会受到考验。但他们有潜力,成就可能很大。眼下除了跟他们一起做事,别无选择。反对党声誉扫地,甚至可能已奄奄一息。”

l1月23日,古德写了最后一份报告,也就是所谓“降旗”报告。英国总督通常是在退出殖民地,降下英国国旗时呈上最后一份报告。

报告写道:“人民行动党的现有领导层看来永远不会公开表明自己是反共的。然而政府对共产主义的态度基本上是健全的,因此我们大有理由要感激它。我依然深信,把人民行动党领袖看成隐蔽的共产党人是完全错误的,把他们形容为隐蔽的反共者跟事实接近得多……

“尽管新加坡部长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争取联邦部长接受他们,联邦的态度依然是不信任。总理现在意识到,在联邦现任政府的任期内,合并是没有希望的。他也了解在新加坡公开强调合并会造成政治上的难堪,引起联邦的公开驳斥。但他希望权宜之计是让新加坡宪制维持现状,确信如果人们认为合并不可能实现,新加坡为了前途而转向其他方面求援,对新马两地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发生,对我们大家来说这是至为重要的……

“所以,当前的形势是,李光耀先生控制了内阁,内阁紧密团结。不出所料他们犯了一些错误。除了总理以外,我怀疑他们是否真的像乍看之下那么能干。他们发现,管由政府比组织成功的政党困难得多。但总的说来,他们在落实所宣布的各种政策方面有了好的开始。总理叫我迟些,直到他们执政一年之后,才对他们是否称职作出判断。到目前为止,他过去说过的话已证明大部分是正确的

“我们的政策必须是继续同人民行动党合作,尽量争取他们的善意和信心。这一来,我们将能协助他们让新加坡有个胜任和稳定的政府,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克服经常出现的小困难和挑衅,这些小困难和挑衅我们将来肯定会遇到。”

像多年前我在莱佛士书院念书时的级任老师那样,古德给我开的成绩单不错。但是他不知道我和我的同僚将会遇到什么麻烦,不知道如果摊牌的情形不一样,他的估计就会大错特错。

古德的“降旗”报告对即将上任的英国最高专员薛尔克勋爵起了决定性的影响作用,对薛尔克的副手穆尔也一样。穆尔在薛尔克担任海军大臣时当过他的私人秘书,他原本在英国殖民地服务部门任职。34年后退休的穆尔告诉我,有关报告起了至为重要的作用。他到新加坡六个月后,觉得古德的报告说得很对,负责新加坡事务的殖民部副大臣华莱士爵士接受了他的判断。1961年我遇见华莱士,跟他谈了两个半小时。穆尔非常尊重华莱士。因此,英国在决定对人民行动党政府采取怎样的政策时,报告起了异乎寻常的重要作用。

在古德12月2日离开前,我写信告诉他,他给女王和英国做了最大的贡献,但也为新加坡人民提供了良好的服务。在喝茶聊天时,他一度告诉我:“我们到这里是来捡好处的。对我们没有好处的话,我们早离开了。”他毫不造作,因此我更加敬重他。他决定坐船回国,不坐飞机。在他登上“布瓦塞万号”轮船时,内阁成员都到码头列队欢送他。

第20章 迈出第一步

我们把希望寄托在联台国技术援助理事会派出的一个技术团。这个技术团于10月间到新加坡来考察拟议中的裕廊工业区,然后就哪种工业适合在这个工业区发展提供意见。我们很幸运,得到温斯敏博士的协助……他在新加坡逗留三个月左右,为新加坡日后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最后一位英国总督离开后,我们必须委任自治邦的元首。我们选《马来前锋报》董事经理尤索夫当古德的继任人,他是第一位出任自治邦元首的本地人。为了让联邦知道新加坡人愿意接受马来人为领袖,我们选了个出类拔萃的马来人。我知道尤索夫为人不错,生活习惯简单,行为举止得体。他的妻子比他年轻,充满活力,和蔼可亲,善于交际。12月3日他在政府大厦宣誓就职,正如内阁成员六个月前那样。内阁宣誓就职时没什么布置,这次却有时间列出一份按礼节排名的重要社会领袖、商界领袖和领事团成员的名单,适当地安排座位。此外,我们在早上八点举行就职典礼,那时太阳还没升高。因为过后是一个小时又15分钟列队走过政府大厦台阶前面的游行,展示了新的国旗,一个合唱团唱了新国歌。立法议员和部长们都在台上观礼,四周有群众围观。随着2万名男女和儿童拿着旗帜在自治邦新元首面前走过,各种彩色气球冉冉升空。

国旗的设计花了很大的工夫,因为必须尊重各民族的感受。说华语或方言的群众要红色;马来人要红白两色,那是他们象征勇气和纯洁的传统颜色。但是印尼国旗已经用了红白两色,波兰也如此。华人受了共产党中国国旗上的五颗黄星的影响,要加上星星;马来人要新月。结果我们选定新月加五颗白星,而不是伊斯兰教传统的一颗星。五颗星代表国家的五大理想,那就是民主、和平、进步、正义与平等。国旗的设计是为了协调不同种族的象征和理想。

我们也对国徽的设计达成协议。国徽上有个由一弯新月和五颗星星组成的盾,两旁由一头狮子和一头老虎支撑,下面有条饰带,写着马来文字“MajulahSingap--ura”,意思是“前进吧,新加坡!”

选择国歌的过程比较容易。曲调必须有本地区的风格,歌词用国语。恰巧当时有个早年来自苏门答腊的马来作曲家朱比赛,他创作的一支曲子,让以杜进才为首的一个特别委员会选中了。它旋律优美动听,节奏比较慢,曲名和主题就是“前进吧,新加!’’(“MajulahSingapura”)。

尽管我们在执政的最初六个月内一直在摸索,我们仍然为政府的许多重要政策奠定了基础,包括在实现建屋计划方面迈出了第一步。这个计划后来使新加坡的面貌完全改观。1960年2月,我们解散了新加坡改良信托局,把它的职能分散给建屋发展局和策划局,前者成为国家发展部属下的一个部门,后者归总理管辖。接着我们委任林金山为建屋发展局主席。这个委任关系重大。林金山和吴庆瑞在英华学校和莱佛士学院是同届同学。他原本从商,是个讲究实效和富有创造力的人。他给自己的硕莪厂设计了一架硕莪加工机。除了担任本地一家大银行的董事之外,他也负责经营岳父的当铺和父亲的汽油站。他的本领是多方面的。为了给人民提供新的住房,吴庆瑞要保证政府拨给建屋发展局的每一分钱都用得恰当,林金山的工作就是要确保建屋发展局做到这一点。

林金山依照他认为最好的办法去做。他终于把组屋建成了。1961年5月,河水山木屋区发生大火,3万个居民无家可归。在短短18个月内,林金山让他们住进一房式组屋,这种组屋的厨房和厕所是公用的。他也在广东民路我的选区内兴建一座组屋,位置很显眼,我的选民眼看着它一层一层地盖起来,巴不得早日搬进去住。要不是林金山在大选以前基本上把组屋建好,我要争取蝉联恐怕会有困难,

凡是新政府都免不了要证明本身的能力,通过许多新法律,推展许多新计划。1960年2月,我宣布了准备把新加坡海港局改组为新加坡港务局的计划。接着我们把妇女宪章提交议院一读,从而把新加坡引入一夫一妻制度和男女平等的新时代。后来,设立仲裁庭的立法程序在议院完成,我们便委任马来亚大学经济学教授查尔斯•甘巴为仲裁庭主席。大家都知道他同情工人,但是他不可能做得过火而把雇主置于死地。仲裁庭是依照澳大利亚的模式成立的。

成立贪污调查局

我们开展推行家庭计划的运动,事先训练了1000名志愿人员向公众展开宣传。希望降低每年4%的人口增长率。

我们采取的一项最重要的行动,是向议院提出一项法案,以使我们拥有更广泛的权力来对付贪污。这是我们所连续采取几个步骤中的第一个,旨在强化法制,以便把以身试法者控上法庭定罪。贪污调查局这个新部门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成立的。

我们宣布将给予马来亚大学(设在新加坡)和南洋大学同等的财政援助,但是我们也要求两所大学具有同等的程度。为了改善南大学生的前程,我们已经做了不少的努力。我们着手让他们进入马来亚大学就读,从而让他们提高自己。我们开始在马大文学院、法学院和理学院开设历时三个学段的大学先修班课程,让合格的非英文源流学生进修后考入马大。

尽管我们在许多领域取得了进展,唯独经济计划方面少有进步。9月间,我们同马来亚商谈有关成立有限度的共同市场的问题,对方的态度却比以往更为冷淡。情况坏得很。当时本地一名厂商打算扩展他的棉纺织厂,使它成为从提供原材料到生产成品的工厂,包括织布和制衣;这已经是则大新闻,因为扩展工厂将使所需劳动力增加300个。我们正处于艰难的境地,迫切需要新的就业机会。

当时,旅游业在亚洲还处于萌芽阶段。大多数先进国家的游客,都到其他先进国家去观光。于是我们决定展开宣传,把1961年定为“访问东方年”。为了吸引游客,我们在4月间举行航空展览,接着相继举行电视和无线电展览、汽车展览、胡姬花展览、摄影展览等等。6月3日则举行邦庆日庆祝盛会。接下来是历时两个星期的文化节活动。我们以这少许节目来吸引外国游客。

我们把希望寄托在联合国技术援助理事会派出的一个技术团。这个技术团于10月间到新加坡来考察拟议中的裕廊工业区,然后就哪种工业适合在这个工业区发展提供意见。我们很幸运,得到温斯敏博士的协助。他是这个技术团的团长,也是一个讲求实际、精明能干的商人,过去是个工业家,担任过荷兰政府的部长,对欧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经济情况了如指掌。他在新加坡逗留三个月左右,为新加坡日后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当时,我们的经济主要依赖贸易,特别是转口贸易。一个印尼代表团曾到新加坡来,讨论如何消除两地之间的“不正常贸易”以及如何增加他们的外汇收益。他们要求我们把从印尼运到新加坡的货物当中的相当大的比值,以外汇记入他们的账户,他们则答应通过新加坡购买双方所同意的一定数量的货物。然而摆在眼前的却是几乎无法解决的难题。我们要商人合作是一件异常困难的事,没有人会申报从印尼进口或输往印尼的货物的价值,也不会申报真正买入和卖出的货物的清单和价格。印尼配货人寄出的发货单上的价钱,也低于货物的实际价值,而且往往利用同一份出口许可证寄出第二批货物等等。

第21章 大马来西亚

长久以来,英国人在探讨“大马来西亚”的概念时,认为这个概念是实现他们长远目标的方法之一,那就是,先把他们在本区域的殖民地联结在一起,然后才让它们独立。问题的关键是,新加坡的人民行动党政府会不会有一天由共产党领导?他们相信当我公开坚持新马合并是新加坡实现独立的方法时,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期间,新加坡同马来亚合并的问题看来是完全没有希望的。东姑对新加坡的态度最叫人气馁。他再三回避向他提出的任何合并建议,坚决不要新马两地在任何情况下合并,而且利用每一个私人或公开的场合表明他的立场。1960年5月,他在伦敦告诉马来亚留学生说,新加坡的政治思想像种族结构一样,跟联邦不大相同;加上新加坡有130万华人,这会使马来亚人感到不知所措,破坏联邦的宁静气氛。他说:“许多受华文教育的华人和新移民,始终效忠中国,很少关心马来亚。”他这番议论在当时来说是很典型的。其实他也够坦白的。因此,6月间有人在电台节目中问我有关新马合并的展望时,我决定对人们的期望泼冷水,表示在可预见的将来,新马两地不可能合并。我说,联邦担心种族平衡会受到破坏,它也怀疑新加坡的华人大多同情共产党。因此,我们得用具体的方法向他们表示,我们效忠的对象主要是马来亚。

令人特别担忧的是,东姑对我们的希望泼冷水,却丝毫感受不到对新加坡公众内心造成的伤害。他每次发表谈话,新加坡报纸总是突出报道,这就使那些主张新加坡成为独立自主国的人赢得更高的声誉。到1960年10月,连林有福和新加坡人民联盟也赞同新加坡先成立主权国家,然后才考虑同马来亚合并。然而正如我向英国驻新加坡专员薛尔克勋爵强调的那样,这是绝对行不通的。共产党一旦控制独立的新加坡,一定会战斗到底,不会轻易把主权交给联邦。

薛尔克是苏格兰一位公爵的次子,平时常摆出一副贵族架子。他异常瘦长,看起来有点驼背。他的头发灰白卷曲,瘦削的脸庞往往露出顽皮的表情。他有一种分散人们注意力的习惯,每次碰到问题,便用舌头拨弄上额的一颗假门牙,使它上下跳动。他并不是一个很有才智的人,但在社交方面却有高明之处,而且不乏贵族的魅力,能使平民在他面前觉得自在。他对我有好感,我们相处得很融洽。可是他的副手穆尔可能觉察我有时显得不耐烦,怀疑我不把他当作一个重量级人物看待。因此,为了突出他的重要地位,穆尔就一再提醒我说薛尔克曾经担任过英国的内阁部长,目前仍然能够直接会见首相。

我在吉隆坡会见过英国官员。9月间,我跟珀西•克拉多克会谈。他是我在剑桥法学院的同届同学,现在担任英国驻吉隆坡最高专员的秘书。我们共进午餐时我对他说,东姑排斥新加坡的政策,目光未免太短浅了。克拉多克在提呈的报告中说,我认为“总得有人找东姑谈谈,告诉他如果新加坡成为一个独立国家,是让毛泽东的代表到那里去的最好方法。这样一来,你将面对历史上最大规模的Enosis(合并)运动”。(Enosis是指当年希腊族塞浦路斯人为了争取同希腊政治合并而展开的斗争,结果发生许多恐怖事件,成为重大新闻。)

但是三个月后,英国驻马来亚联邦最高专员杰弗里•托里爵士告诉我,东姑曾经向他吐露内心的秘密,觉得每当我或者任何其他新加坡发言人发表公开谈话,暗示新马有可能合并时,都使他在政治上感到很难堪。首先,这种谈话使他的敌手深感安慰和受到鼓舞。他的敌手就是社会主义分子,以华人为主,总是渴望有一天能够同长堤彼岸的人民行动党会师。其次,这种谈话往往使他同马来民族主义分子之间关系紧张,因为有关联盟政府考虑同新加坡达成某种形式的和解的任何暗示,都会使他们对他实行的政策更加担忧,害怕将来允许新加坡的华人入境,华人会把马来人淹没。尽管我们做出种种努力,东姑、敦拉扎克和伊斯迈就是不肯坐下来就新马的长期关系同我进行严肃的商谈。关于新加坡如果独立并受共产党控制,对马来亚会产生多么可怕的后果,他们不愿去想。

最后,为了使我继续抱着希望,我想英国人正鼓励我提出一个有关联邦的更大方案,也就是不仅包括新加坡,同时也包括婆罗洲英国三属地(即北婆罗洲、文莱和沙劳越)的宏大计划,使他族人数不会影响到马来选民所占的多数地位。薛尔克和穆尔建议我准备一份文件,不是提交东姑,而是交给敦拉扎克。我猜想他们已经通过杰弗里•托里,说服敦拉扎克考虑这个概念。我在1961年5月初便准备好这份文件,交给伊斯迈,由他转交敦拉扎克。说实在的,英国人为了说服敦拉扎克,费了不少唇舌。托里还争取到罗伯特•汤普森的支持。汤普森是马来亚的公务员,担任国防部秘书,敦拉扎克是部长,是他的顶头上司,两人在工作上合作无间。

敢于正面向东姑提出这个课题的人,是共和联邦关系部大臣邓肯•桑迪斯。1961年1月他来到新加坡,以便续程前往联邦,向两地政府汇报有关英国即将申请加入欧洲共同市场的事。我借这个机会向桑迪斯详细说明,如果新马两地到1963年宪制会谈举行时还未合并,我们将面临的危险。新加坡自行独立的话,走共产路线将是无可避免的结果。我这一番话想必对他产生某种影响。后来穆尔对我说,桑迪斯表示他从来没遇见过像我那样渴望把政权移交给另一个政治核心的当权领袖。英国的档案显示,桑迪斯同东姑谈过这件事。薛尔克也提出报告说,桑迪斯告诉他两人的会谈进行得十分顺利,不过他对会谈详情却一无所知。

后来,我对桑迪斯有了深一层的认识。他有时谈话开门见山,而且坦白得出奇。身为丘吉尔的女婿,他不乏自信,具有巨大的决心和勇气。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在一次车祸中伤了腿,后来时常作疼,只好服食止痛药,靠一根手杖一瘸一拐地走路。他简直献出整个生命,成天忙着工作。如果你碰巧跟他站在同一立场,你会觉得他很讨人喜欢,也令人敬佩。我很幸运,跟他立场一致。他极力推动新马在“大马来西亚”中实行合并,而且必定得到英国首相麦克米伦的支持,由麦克米伦出面促请东姑接受这个倡议。

东姑改变一贯立场

1961年5月27日,东姑在新加坡阿达菲酒店出席东南亚外国通讯员俱乐部举行的午餐会时发表演讲。他突然说:“马来亚迟早应该同英国以及新加坡、北婆罗洲、文莱和沙捞越的人民取得谅解。目前时机还未成熟,我不能说如何取得这种谅解,但是我们无论如何必须展望这个目标,并且考虑采取某种计划,把这些地区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进行政治和经济合作。”如果新加坡和联邦的人民决定使马来
亚像过去一样,继续作为我们唯一的家园,这对有关各方都是好事。东姑这番话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先前他并未表示将改变他的一贯立场,就是马来亚无论如何不能让新加坡加入。

东姑并没解释他为什么改变主意。后来,10月间,他在吉隆坡向国会表示,他本来不赞成新马合并,因为两地一旦合并,将危及马来亚的安全。但是,时代改变了。他没有清楚地说明怎样改变。我只能猜测是英国人使他相信,他必须控制新加坡的安全,才能够维护马来亚的安全,因为新加坡大多数说华语或方言的人,很容易被共产党吸引。我相信伊斯迈已经了解,新马两地的颠覆问题是密切相关的。例如,有人告诉他,马来亚学生虽然只占南洋大学学生总数的一半,但是大多数左翼领袖和闹事者却是他们。他们毕业后回到马来亚,将会制造更多麻烦。

就连薛尔克和穆尔也料不到东姑的态度会来个180度的大转变。对他们来说,这无疑是个“惊喜”。英国人对时局做了不同的分析。长久以来,英国人在探讨“大马来西亚”的概念时,认为这个概念是实现他们长远目标的方法之一,那就是,先把他们在本区域的殖民地联结在一起,然后才让它们独立。问题的关键是,新加坡的人民行动党政府会不会有一天由共产党领导?他们相信当我公开坚持新马合并是新加坡实现独立的方法时,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这将使马来亚共产党永远无法夺得政权。直到这时,他们才开始严肃对待这个计划。

1961年5月,看来东姑至少准备考虑让马来亚在规模更大的马来西亚联邦中同新加坡合并了。然而在随后六个月里,有关新马合并的事,有时又显得只是一个幻景,因为他对于真正的合并仍然犹豫不决。幸亏在这期间,我同英国专员公署的多数成员,尤其是同穆尔相处得很融洽。在往后数年里,特别是在1963年到1965年新加坡成为马来西亚部分地区的时候,我们之间建立了密切的友谊。

1961年,我们的观点已经一致了。英国人现在着手给马来西亚造成一种势头,同时制造一种气氛,使人觉得新加坡和马来亚的合并势在必行。他们在东姑提出建议的两个星期后做出反应。他们经过协调,发表了一系列表示赞同的声明。首先,薛尔克在6月13日形容东姑的建议是“一个健全的长远计划”。一星期之后,麦克米伦在英国下议院回答芬纳•布罗克韦的询问时说:“我注意到马来亚联邦首相最近提出的引人注目的建议。对这个建议,我很感兴趣。东姑认为联邦迟早应该同英国政府以及新加坡、北婆罗洲、沙捞越和文莱,就有关这些地区建立更密切的经济和政治联系的计划取得谅解。他的谈话已经在这些地区引起议论。本政府希望在考虑这个建议时,也把这些地区的反应考虑在内……这件事提出来之后引起议论,我想是件好事。”接着在6月27日,薛尔克召集五个地区的英国总督和最高专员举行会议。在会上,己改任北婆罗洲总督的古德谈到“有必要抓紧恰当的时机,推行东姑的‘大马来西亚’计划,并确保它的成功”。6月30日,薛尔克飞往伦敦,同英国内阁讨论这个计划。

第22章 揭开斗争的内幕

每当我经过他们的工会或团体的会所时,那些投身于共产主义事业的说华语或方言的群体,都对我流露出异常的愤怒和憎恨。甚至站在他们一边的华文报记者出席我所举行的记者会时,也都绷着脸,露出愠怒的神色。他们认为我暴露共产党人的身份、斗争方法和意图,是一种背叛行为。我却认为他们的态度证明我的揭发是有效的。

1961年7月30日,13个脱离人民行动党的议员宣布组成社会主义阵线。他们的宗旨跟人民行动党完全一样,那就是建立“一个民主、独立、社会主义和非共的马来亚,由联邦和新加坡共同组成”。几乎是同时,工会和工会之间也划清了界线。于是林清祥召集他属下83个工会的领导人,讨论有关组织新加坡职工会联合总会的问题。这样,人民行动党中非共和共产分子彻底决裂。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样向人民显示共产党绝不会成为新加坡未来的主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把有关新马合并的问题付诸票决。我断定票决是绝对必要的。如果不经过票决就把新加坡强行并人马来西亚,后果是不堪设想的:那简直是证明我们把新加坡出卖给马来人支配的吉隆坡政府。

对于合并问题,我宁可举行全民投票而不愿意通过大选来取决,因为大选的结果不能只对要不要合并的问题作决定。不过,为了争取大多数新加坡人支持马来西亚计划,我必须叫那些抱着骑墙态度的说华语或方言的人士相信,胜利的一方是我们而不是共产党人。我们不能让他们认为我们可能失败,否则,将会有许多人投票反对新马合并或者弃权,因为这些人深信那些投票赞成新马合并的人,往后将遭到共产党人的惩罚。同样道理,如果我们使人民相信新马合并势在必行,而且共产党人无法争取到多数人的支持以便从中阻挠,他们就会作出另一种推论,那就是,支持共产党的人有被联邦政府惩罚的危险。因此,我不得不使人民产生一种感觉,认为合并这股浪潮汹涌澎湃,不论共产党人或其他人都阻挡不了。我相信只要我们能够传达这个信息,中华总商会、华族文化团体和学校里的说华语或方言的领袖就绝对不会跟着林清祥走,至少也会保持中立。好的话,他们会暗地里支持合并。

为了使人民相信马来西亚的成立必然会实现,最可靠的办法就是要人民了解林清祥、方水双和亲共干部本身也知道他们所打的是一场败仗,所以最好不要加入他们的阵营。为了加深人们的印象,我认为有必要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每一个人,那就是人民行动党和共产党怎样结成统一战线;林清祥和方水双为何自食其言,不赞成新加坡通过同马来亚合并取得独立;共产党人为什么注定要失败。为了能好好地思考这个问题,我需要一个清静的环境,这是新加坡所没有的。于是,8月l1日晚上,我带着芝、三个孩子和保姆乘火车到吉隆坡,然后转乘汽车到海拔1600多米的金马仑高原,住进新加坡政府的度假别墅“古鲁尼旅舍”。我的私人助理张奕贵也同行。我准备通过新加坡广播电台发表一系列演说,让人民了解整个事情的真相。每次演说需要二三十分钟,广播稿由我口述,张突贵笔录后整理成文。

一件劳心劳力的事

金马仑高原气候凉爽,环境清幽,地方偏僻,是暂时远离新加坡的政治温床的好去处。当时没有电传机,没有直拨电话,普通电话也不清晰,所以我动身前留言,除非有特别紧急的事情发生,否则不要打电话给我。这样一来,我便可以安安静静地工作。我们逗留了将近两个星期。我也在景致幽雅的九洞高尔夫球场打了好多次球。我离开的时候,已经完成了八讲的广播稿。最后四讲只好在新加坡撰写。我一面撰写,一面给前几讲的广播稿录音。在9月13日到10月9日的一个月里,我每星期广播三讲,每讲用三种语言播出,其中两种语言为马来语和华语。在日常工作中我对这两种语言的应用只限于口语水平。这的确是一件相当劳心劳力的事。有一次,新加坡广播电台的职员从录音室的玻璃墙望进去,发觉我不在麦克风前,不禁大吃一惊。后来一名职员看到我仰卧在地板上,以为我晕倒。事实上,在进行三种语言广播录音的间隙,躺下是驱除疲劳和恢复精力的最好办法。

在这12讲里,我概述了从1954年人民行动党成立到我们同共产党结成统一战线的经过,同时概述了后来发生的事件:行动党为什么发生分裂,导致目前双方为合并问题展开激斗的原因。我希望消除人们心中的猜疑,不要以为这是对共产党人和颠覆行动的诽谤。其实我很赞赏共产党人为了信仰所表现的力量和勇气。我在其中一讲的广播中说:

“我们越过了鸿沟,接触到受华文教育的群众。这是一群饱含生命力和革命气息的青年。共产党过去30年的工作,也主要是在他们当中进行的,而且颇有成绩……我们这些受英文教育的革命工作者是后来者,想去开发同一个油田。我们被共产党看成侵占这块专有领土的人了。在这个群体里,我们认识了林清祥和方水双,他们加入了人民行动党。1955年我们参加竞选,这就开始了我们同共产党地下工作者在职工会和文化团体里发生的错综复杂的关系。

“同他们在一起工作是一种新奇的经验。当你碰到一个工会领袖的时候,你很快就要断定,他究竟属于哪一边,他是不是共产党人。你可以从他的谈话和他的行动中看出,他究竟是不是具有决定权的核心人物……我认识了许多这样的人。他们都不是坏人,也不是投机分子……他们当中有许多人甚至准备为共产主义事业付出个人的自由和生命。他们都知道,一旦被发现是共产党人,他们就有被逮捕和被拘留的危险。后来,在1956年和1957年的肃清行动里,他们当中有许多人被捕入狱。我常常到监狱去探望他们,替他们上诉。也有许多人被遣送到中国,有些还是我的朋友。他们认为我应该站到他们那一边去。他们相信,最后我一定会被迫承认,他们称之为‘资产阶级’的民主制度是不能建立一个公平合理的社会的。到那时,我一定会承认他们所做的是正确的。

“另一方面,我也常常花许多时间跟他们辩论,设法向他们证明,不管中国或苏联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毕竟是生活在马来亚。这样,不管你是共产主义也好,民主社会主义也好,如果你要在马来亚建立一个公平合理的社会,就得订下一些基本决策,例如确立马来亚人的身份,把华人、印度人和其他种族同马来人团结在一起,建立国民团结和国民效忠,并通过国语来促进各族人民的团结等等。”

我又解释了马来亚和新加坡不能分开的原因:

“大家都知道联邦对新加坡的重要性。联邦是新加坡的腹地,它生产树胶和锡,使我们的转口贸易经济能够运转。联邦这个腹地使新加坡成为一个大城市。没有这个经济腹地,新加坡就不能够生存。如果不合并,如果我们两个政府不能重新统一,如果我们两地的经济不能合而为一,那么,我们的经济地位就会慢慢地、逐渐地恶化,我们大家的生活就会越来越苦。原本一个单一的全马经济发展计划将分裂成为两个。联邦本来应该跟新加坡合作的,却变成在争取工业化的资金和发展上互相竞争,这样就势必两败俱伤。”

在最后一讲的广播中,我再度强调以下这一点:“在过去三个月里,要不是柔佛一带发生了旱灾和新加坡出现水荒现象,我相信共产党早就改变他们的路线……要求新加坡自行独立。自然环境似乎在警告他们,他们的举动是荒谬绝伦的。”这一年新加坡格外干燥,6月起便很少下雨,甚至滴雨不降。到8月底,水压突然下降,许多工厂被迫暂时停工,一般大酒店也受到严重的影响。我们三个主要的蓄水池几乎干涸了,其中实里达蓄水池池底长满象草。我们实行制水,每天只有六个小时的水供,自来水管的水压低得可怜。我们不必提醒人民,1942年新加坡所以被迫向日本投降,就是因为日本军队占领了柔佛的蓄水池。制水措施一直实行到隔年1月底才取消。这场天灾来得很巧,有助于使人民深信新马合并是解决新加坡问题的合理办法。

开灯照亮魔术舞台

当时新加坡还没有电视,广大的听众收听了上述广播。广播结束时,大多数人民相信我已经把过去党内的斗争、亲共分子的背叛和全权代表的事情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们了。他们也相信我对于未来是抱着实事求是的态度的。我扣住他们的心弦。我所讲的故事,是他们自己刚刚经历过的,暴乱、罢工和抵制都在他们脑海里记忆犹新。过去困扰着他们的许多疑团,我都一一做了解释。这就像一名魔术师正在表演,我突然跑上舞台,开灯照亮观众没注意到的黑暗角落,使对方使用的道具和配备在观众面前暴露无遗。这些广播在民间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尤其是对受英文教育的人更有启示作用。例如当时还年轻的张业成(后来成为《海峡时报》总编辑)在回忆中说:

“这些广播演讲是史无前例的经验之谈。它并非典型的政治演说,它包含了切身的经验。即使在它播出的时候,事情还在发生。每一讲的广播结束时,都在听众心中产生悬疑作用,他们恨不得早点听到下一讲,就像当时一般市民一听到丽的呼声以广东话播出李大傻所讲的武侠故事时莫不专心倾听一样。在讲故事的是一位高手,但故事绝非虚构。对新加坡人而言,这是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斗争。”

最后一讲在10月10日播出后,电台广播组主任约翰•杜克洛斯为配合我所作的12讲广播,打算举行12次广播座谈会,并邀请林清祥参加其中一次座谈。凡是我在广播中提到的人物,如林清祥、方水双、兀哈尔、普都遮里、李绍祖医生、盛南君医生等都在受邀之列。杜克洛斯写道:“总理在广播中所说的每一句话,如果不正确或有损他人名誉,都可以加以驳斥。”第二天,林清祥和兀哈尔在报上发表声明,要求电台给他们同样时间进行12次的广播,他们不希望同我对质。我使他们处于守势。

每当我经过他们的工会或团体的会所时,那些投身于共产主义事业的说华语或方言的群体,都对我流露出异常的愤怒和憎恨。甚至站在他们一边的华文报记者出席我所举行的记者会时,也都绷着脸,露出愠怒的神色。他们认为我暴露了共产党人的身份、斗争方法和意图,是一种背叛行为。我却认为他们的态度证明我的揭发是有效的。

这期间,有关合并的问题并非毫无进展。共和联邦国会议员协会会议刚好在新加坡举行,出席者有沙捞越、文莱、北婆罗洲和马来亚的代表。7月24日会议结束时发表联合公报,所有与会者都强调“马来西亚联邦有必要成立,而且是势在必行的”。由于这个联邦的形式和结构需要进一步商讨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与会者同意成立马来西亚咨询委员会,以确保成立马来西亚的动力能够保持下去。10天后,马来亚政府和新加坡政府在吉隆坡举行会议,宣布双方将寻求联合国的协助,以研究如何成立共同市场的问题。吴庆瑞以新加坡财政部长的身份参加会议。

8月,我和吴庆瑞同东姑、敦拉扎克举行了三个小时的会议,谋求解决合并条件的问题。马来亚外交部常任秘书加查利也出席了会议,他是负责合并细则的马来亚主要官员。

9月我到吉隆坡三天,同东姑讨论有关合并条件的其他细则。9月中旬返回新加坡时我告诉报界:“合并已经离开发射台,最新的发展是它已经纳入太空轨道,1963年6月是预定的着陆日期。”我应用当时流行的字眼宣布这个消息。苏联太空人加加林于1961年飞人太空的壮举,以及美国为发射载人太空船进人太空轨道所做的努力,使世人着了迷。在财务方面,我解释说,根据联邦宪法,每一州都把征收关税、国内税和所得税的权力交给中央政府,但是由于新加坡将控制教育、劳工、卫生和社会服务等方面的事务,我们将获得相当比例的税款,以负起以上各方面的职责。因此,我们在联邦国会的代表人数必须调整,“否则我们的代表人数将超出一倍”。

杜进才写信给议院里的反对党领袖,请他们就两个基本问题表明立场。这两个基本问题包含在双方原则上达成的协议中,那就是防务、外交和安全操在吉隆坡联邦政府手里,教育和劳工政策则继续由新加坡政府自己掌管。8月29日,也就是杜进才的信在报上刊出那天,李绍祖医生在一份署名的声明中宣布,13个社会主义阵线议员将接受:“一、新加坡同马来亚实行全面和彻底的合并,作为马来亚联邦的第12个州;或是二、新加坡先成为马来亚邦联里的一个自治单位,最后才并入马来亚联邦。如果采取合并办法,本党要求新加坡作为组成的一州,马上加人联邦,新加坡公民将自动成为马来亚公民,新加坡在马来亚国会应有合乎比例的代表人数。合并之前,新加坡举行大选;合并之后,全马来亚举行大选。如果采取邦联办法,本党要求新加坡实行内部完全自治,内部事务,包括安全,由自己掌管,外交和防务则交由联邦政府负责。”

社阵主张新马全面合并,他们以为东姑必定不会同意。我和吴庆瑞、拉惹勒南、杜进才、王邦文都感到高兴。他们不但不反对合并,反而比我们要求在更多方面进行更加密切的合并。这是一个理想课题,全民投票可以根据它来拟定问题:人民所要的究竟是哪一种合并?

在不久后电台举办的一个座谈会上,吴庆瑞和李绍祖医生就合并问题展开唇枪舌剑的争论,这次争论使社阵谋求人民支持它的全面合并建议的希望破灭。李医生声称在社阵的合并计划下,由于新加坡同槟城和马六甲(这是新加坡以外的两个海峡殖民地)具有相同的地位,新加坡公民将自动成为联邦公民。吴庆瑞认为这是无知的“废话”。事实上只有在槟城和马六甲出生的人,才会自动成为联邦公民,其他的人都得申请联邦公民权。

然而我们还没有摆脱困境。正如10月15日我在记者会上所做的解释那样,虽然在新加坡出生的公民将自动成为联邦公民,其余327000名从中国、印度甚至马来亚来的人,首先必须符合在联邦居住的条件,并通过语文(马来语)测验及格,才能够成为联邦公民。唯一不同的是,根据我们和东姑达成的协议,所有新加坡公民将成为“联邦国民”。我希望这种安排能使他们满意,这是我当时所能向东始争取到的最佳的“特别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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